1950年，父亲在中南军区广州市公安总队军人代表大会上被评为“模范政治指导员”时的合影，合照二排右一。

2016年父亲节没过几天，92岁的父亲毫无征兆地突然离世，走得如此匆忙，以至于我来不及再叫一声“爸”。料理后事时，我没有号啕大哭，但内心深处的抽泣却不时涌上心头。

父亲张思明，是一位历经革命战争洗礼的军人。他鲜少提及自己的战斗生活，只有几个片段一直清晰地留在我脑海中。一是小时候，他教育我们要珍惜幸福生活，不要娇气。他说，当年在山上打游击时，有一次被国民党军包围了三天三夜，为了不被敌人发现，不敢生火，又冷又饿，连水都没得喝。突围后，见到山坑里积存的雨水，尽管浑浊不堪，却如甘泉般珍贵，双手捧起就喝。二是他谈到人要有自己的精神和意志时，回忆了一次战斗中的情景。当时，身为指导员的他和连长并肩作战。连长身负重伤却浑然不觉，带领战士们奋力冲锋，直到通信员喊了一声：“连长，你负伤了！”连长才发现自己全身是血，随即倒下且停止了呼吸。

直到离休后近20年，有关部门要求填报登记表格，年迈眼花的父亲让我帮忙填写，才对他早年的经历有了一些了解。

父亲生长在梅州兴宁，家境贫寒，半工半读念完了高中。1946年，他在小学当教员，积极靠拢在学校秘密活动的党组织。1947年，根据党的指示，他带领一批志同道合的热血青年加入粤赣湘边界的人民解放军边纵部队，在敌后坚持了三年艰苦的游击战。在粤北时，父亲曾任九连区工委武装工作队队员、武工队队长等职，工作成绩显著。1948年，时任粤赣湘边纵队副司令员梁威林曾写了一篇《飘扬在九连山上的一面红旗》，宣传和褒奖父亲领导的武工队。此后，父亲调任作战部队连副指导员、指导员，经历多次战斗，曾因一次战斗中的英勇表现被评为“战斗模范”。

那是一场生死攸关之战。1949年2月，他所在连队奉命执行诱敌任务。由于敌情变化，他们连被数倍于己的敌人包围在一座老城中。敌军不仅兵力占优，还配备了重机枪、迫击炮等重武器，火力十分猛烈。而父亲的连队不足百人，装备只有步枪，连机枪都没有，弹药也十分有限，他们只能凭借英勇的战斗精神和坚固的城墙顽强坚守。敌方的重机枪火力凶猛，我方越来越困难。在暂时打退敌人的间隙，父亲对连长说：“今天可能要准备牺牲了。”他将子弹集中起来，交给连里几名打猎出身的战士，让他们对准敌人的重机枪狠狠地打，终于延缓了敌人的进攻。千钧一发之际，援军赶到，奋力击退敌人。然而，父亲连里一位赖姓排长却在掩护父亲时牺牲了。父亲对这位排长一直念念不忘，尽管过去60多年，提及往事，他仍哽咽不已。

年少时，我更多看到的是父亲严肃的脸；后来，渐渐年长的我看到的是他作为一位普通老人的羸弱。那天整理旧物，偶然翻出父亲英姿飒爽的戎装照，不禁感慨岁月如流，更对父亲及他们那代人的奋斗，增添许多敬意。（作者系汕头市开放大学退休干部）

文图｜张跃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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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秋光》杂志